见到刘晓丽时,她正在租来的房子里吃午饭,一次性饭盒里一份土豆炒肉丝,一份炒豆芽,3元钱。她说这比家乡那边还是贵了不少。午饭是从下面的集体食堂买的,晓丽现在住的是一家进修学校的集体宿舍,一个月180元的房租,她付了3个月的预付和100元押金。“目前我还没找到工作。”这个有着小麦肤色的北方女孩不好意思地说,眼睛里满是黯淡,“现在还是欠着朋友的钱。”
“3月初的上海,我来了”
刘晓丽出生在山东一个小县城里,高中毕业后进了济南一所财经院校读金融大专。去年6月毕业后,她在济南的一个运输公司里做了一段时间的调度员,“生活实在太平淡了,我想尝试新鲜的东西。总不能一辈子对着这些汽车、单据、表格吧”她说。晓丽自幼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,下面还有一个妹妹,晓丽却不想再听从父母“女孩子要稳定”的教导,不想再像高考时那样,做会计的父亲说“你学金融吧”,她就填了财经院校,“那时什么也不懂,父母说什么,我就干什么,进了学校后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喜欢那些数字之类!”晓丽决定做一次不听话的孩子,她瞒着父母辞了职,怀揣着自己的1000元积蓄,偷偷买了南下的火车票。
那是3月18号的早晨,9点左右她走出了火车站。人潮如涌,火车站附近脏脏的,乱乱的,上海以初春的寒冷迎接着她。走出火车站,她先在附近的小摊上买了份上海地图,又买了一份5元钱的盒饭,这10元钱是她在上海的第一次消费。“当时觉得好贵!”她说,“那时还是以家乡的消费标准看上海吧,东西这么贵还真不适应。”接着她买了张电话卡,给一个高中同学小凤打了电话。小凤是晓丽的高中好友,因为在上海的亲戚给她找了份事做,高中毕业后就来上海在一家小公司工作。电话里小凤吓死了,根本没料到晓丽怎么说来就来了上海。她叫晓丽在附近乘一辆公交车,去小凤所在的杨浦区。下了公交车,晓丽被等候在站台的小凤带进了她住的公司宿舍。单人宿舍,小凤收拾得挺干净,这几年她也换了几个公司,后来还是亲戚推荐的这家公司不错,她也就安定下来。住了几天,晓丽要出去找房子了,毕竟不能老是打扰小凤啊。
新的住处,新的开始,新的希望
晓丽在小凤的帮助下找到了现在的房子,和一些进修生住在集体宿舍里,按床铺算价钱。她和3个女生住在三楼,巴掌大的地方,朝北的房子,上下铺。同一楼层公用一个水房,一个厕所。“感觉还不错吧,就像我上学时住的房子。不过还是很贵啊,我带的钱大部分都交了进去。”几个女孩也是来自外地,在进修。晓丽给父母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在上海了,父母吓了一跳,也没有怪罪,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生活,那么就好好奋斗吧。母亲还特意叮嘱,缺钱了给家里说。晓丽鼻子一酸,静静地流泪了。原本是想逃离平淡,逃离被父母安排的生活,天下也惟有父母之心,可以在女儿叛逆时依旧向她敞开心怀。晓丽从此开始了新生活,她的独自在外闯荡的生活。
“工作,你在哪里?”
小凤叮嘱晓丽,在上海找工作要多看报纸,多关注招聘会。晓丽每天都会买一些《人才市场报》,《职场指南》等,搜集招聘信息。看到合适的都剪下来,再寄简历,发邮件之类。还好附近有网吧,上网还是比较方便。“太贵了,有时你在那里坐在电脑前忙一会儿,还没发几个简历呢,不知不觉就两个小时了,5块钱哪。还有买报纸、杂志,实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”晓丽找的主要是一些文员,前台接待之类工作。她觉得自己学历不高,自然对报纸上那些“英语六级”或“大学本科”或“日语流利”之类的招聘望而却步。相反,对于自己的专业,她倒是不想从事这方面的工作。所以,选择面也不宽。招聘会也是很多,周末在万体馆、虹口足球场举行的一些招聘会晓丽也经常光顾,不过也没碰到什么合适的,倒是花了不少路费。“公车,转轻轨,再转地铁,来来回回一天仅路费就十几块,还不算在外面吃的午饭!”虹口足球场上次的女性招聘专场,晓丽拉了同住的一个女生一起去,因为她觉得自己刚来上海,什么都不熟悉,还是跟人一起比较方便。人太多了,招聘单位都很不错,可是晓丽觉得没有适合自己的,它们的要求太高了,基本上都是要求本科。在现场晓丽连份简历都没敢投,没有自信地灰溜溜地回去了。路上她感慨万千,或许自己太冲动了,呆在济南不是挺好吗?轻轨外高楼林立的世界,远处还能看到那高耸的金茂和东方明珠,可是这一切永远只能是她眼里的风景。风景而已。陌生的人们,冷漠的面孔,轻轨里静得可怕,只有高速行驶的列车发出的轰隆声。人人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吧。晓丽不禁怀念起那遥远的济南,那张张热情的脸,那公交车上人们热闹的谈论,挤挤嚷嚷。虽然吵闹,却让人感到温暖的真实。
“北方人在这里总是感到不自然,地域差异。还有语言是很难的一道坎儿。我刚来上海上了公交车,售票员用上海话说两元,我一下子懵了,这说的是什么呀?后来她改口普通话我才听懂。从来没想像过有这样的语言!”现在晓丽还是听不懂上海话,别人一说她就如坠云雾中。在招聘之中,她强烈地感受到了语言问题的重要性。不仅招聘广告上写着“有上海户口者优先”或“懂沪语”,一次她去面试,坐下来时考官满脸堆笑地说:“你是上海人吧?”晓丽摇摇头。考官的脸马上变了,语气不再热情,例行公事地问了她一些基本问题。后来自然没有下文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,工作依然没有着落,晓丽带来的1000元早已花光,而她总是不好意思向父母开口。自己这么大了,还靠父母养活,真是太对不住在小城里操劳的他们了。没办法,她向小凤借了钱,自己呢,也更加节省。一次次地投简历、面试,总是失望而归。原来的标准一再降低,甚至她觉得只要这份工作一个月给她800块,她就去干。独在异乡为异客,从小没出过远门的晓丽更加觉得孤独,没有工作,心里时刻都不安稳。另外一个令她担心的事情是不断遇到“皮包公司”,她笑言已经碰到超过5家了,都总结出它们的模式了:“这种公司都是在偏僻的居民楼里,或者是租来的民房,好不容易找到进去了,是一间空荡的房子,一男一女,几张办公桌,一台电脑,一部电话。然后他们俩一个劲儿劝说你加入公司,用的语句都出奇一致,什么我们公司业务很大,你进来只试用两个月就转正,明天这个职位就不招人了。两个人在那里唱双簧,到最后才说要交150元押金。见你犹豫,他们会说那么我可以私下给你便宜点,100怎么样?”在济南经历过找工作的晓丽自然不会上当,这些公司害得她跑很远去面试,然后失望而归,交通费的损失算下来也不少啊。“所以你看到报纸上那些条件很优厚的公司,一般别去!十有八九就是假公司,骗钱的。”晓丽不明白的是,为什么有这么多“皮包公司”?并且都堂而皇之地在很权威的报纸上招聘?
“还钱,我不能回头”
“我现在是想回头都不行了,欠着朋友的钱呢。”这位22岁的女孩无奈地笑了,“只有拼命找工作,一定要赚钱还钱。”再也没有当初的活泼热情,闯荡的热心被无情的现实狠狠击碎,连自信都一点点消失。晓丽说她现在是从未有过的自卑,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,来上海快3个月了,可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。偶尔在朋友介绍下做几份发传单之类的兼职,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。“未来?我现在还没有未来,只有自己一天天找工作,四处跑。说实话,有一点后悔,我不该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来,可是现在我没考虑回家,想的只是找工作。”望着西边落下的红日,她的眼里满是疲倦……